「卡式帶是黑膠殺手！」
鄧漢深（James）確實是第一個如此堅決地站在卡式帶那一方的受訪者。今年57歲的他，絕非空口講白話。這位正宗音樂發燒友在1987年成立自家唱片行”Sam the Record Man”，主力發售「頭版」唱片。多年來，他花了無數金錢及時間比較不同音樂載體的質素，一直尋找最接近歌手聲線的錄音版本。
2015年起，他在銅鑼灣的商廈設立全球首家私人的唱片博物館。 同一首歌曲，如Michael Jackson的《Billie Jean》，他聽唱片公司的母帶，再聽八軌磁帶、日版卡式帶、日版黑膠、歐美版卡式帶、歐美版黑膠等等，總之世上有的版本都買回來聽，再比較哪一個最靠近「原音」。這份執着得到香港演藝學院現任校長華道賢的賞識，去年更邀請他到國際學術會議上分享他的研究。James笑言：「大家聽後都嚇傻了。」當大家以為卡式帶是次一等的音樂載體，原來磁帶盛載的聲音比黑膠還要美。
原版就是最接近真實的聲音
十二歲的時候，James買了第一張黑膠唱片。廿五歲時，拿着家中一千零五十張唱片在灣仔道海運商場開店，主打的不是八十年代當紅的譚詠麟與張國榮，而是進口的歐美及日本碟。「當時商場已有三家唱片店，我已經是第四間。我當然要做與別不同的事，所以我不會播中文流行曲。賣本地貨沒有挑戰性，我要播自己的拿手好戲、賣DJ用品、賣入口貨。唱片要有質量，版本要不同。」
到了九十年代，”Sam the Record Man”搬到崇光百貨開業。從那時開始，James決定以「頭版」唱片為店舖主打。「開舖初期什麼也不懂，我也曾被誤導以為CD的聲音最乾淨，所以不太賣卡式帶。後來開始發現唱片公司不斷發行再版CD、再版黑膠。有再版，那不就代表有第一個版本嗎？於是我便找這些倉底貨去賣。」
唱片的音質，一試便知。James表示再版的唱片已是加工過的聲音，不再原汁原味。音樂始終是商品，要推陳出新，必須有所不同。可能是一個音效、可能是「美化了」人聲、可能是減低了鼓的音量，但這種「不同」正是對原唱者的損害。哪一把聲才是「真正」的Michael Jackson ? 哪一把聲才是「真正」的鄧麗君？
踏入千禧年，唱片店搬進中環國際金融中心，James開始研究33.33轉的密紋唱片，也設立一對一的導賞，教導自己的客人何謂最佳音質。可是，對於發燒友而言，要聽當然要聽最好的。他還要繼續追求！2012年，著名美國爵士樂家Nat King Cole的遺孀Maria Hawkins Cole病逝。在她的遺產拍賣中，James收購了她收藏的一系列母帶及金屬母盤。這全是唱片公司錄音後，直接刻錄的製作人副本。「喜歡音樂的人，怎會不想試這杯茶？」試了，他更要比較不同格式的音樂載體，看看哪一個最貼近原唱。
「試一首歌當然不夠。聲音是很主觀的事，要有公信力，測試的基數便要夠大。」因此，在小小的唱片博物館內收藏了數之不盡的專輯，為的是今年初發表的《音樂成色圖表》。
磁帶勝黑膠碟 中低音獨步天下
圖表中顯示，最接近母帶音質的是開卷式磁帶（Open Reel）及八軌磁帶，其次是卡式帶。而黑膠則排在三者之下。James坦言首次作對比的時候也吃了一驚。「大家也以為卡式帶很廉價，沒什麼價值。原來我們都錯了，它能吸收的原音比黑膠更多！」上世紀八十年代起，流行樂壇開始興盛。唱片公司已減少開卷式磁帶及八軌磁帶的製作。到了九十年代更加是絕迹，所以James認為卡式帶在大部分流行曲最貼近原音。
原因來自兩種音樂載體的物料。母帶跟開卷式磁帶、八軌磁帶及卡式帶也是由磁帶製成。雖然各有不同制式，但因為竹門對竹門，大家都是磁帶家族，音質依然有保證。黑膠的製作卻截然不同。母帶首先要製成78轉母盤，然後再製作一個金屬壓模，才能大量複製成黑膠唱片。過程至少經過四個步驟，每次轉化也會流失部分音質。「老實說，黑膠沒有辦法稱王的，它做不到卡式帶的質地。特別在中低音部分，卡式帶的bass不是的士高裏很嘈吵的低音。它的低音有動力得來，十分溫柔，具有穿透力。」這也是為何聽卡式帶總會令人感到浪漫的原因，那是充滿人性化的聲音。
物料影響聲音，唱片行的手工同樣會。James認為日本製的卡式帶與黑膠是最好的，因為他們的手工很細緻，無論是人聲與各種樂器的配合也很平均。其次便是歐美的，但是歐美的專輯沒有完善檔案編號。即使有列明年份，也可能是偽造的，所以很難追溯真正的歐美頭版。至於廣東樂壇，只有少數歌手，如鄧麗君及譚詠麟般曾於日本出道。沒了日版，他建議我們找台版。「上尚及歌林是台灣兩家很出色的卡式帶發行商，無論是人聲及音樂層次也很和諧。」那港版呢？他笑言，也許是因為殖民地時期承傳了英國的那一套製作方法，所以音色總是差人一截。
在《音樂成色圖表》的底部，可以找到CD、MD、復刻版黑膠、DVD、Blu-ray藍光碟等音樂專輯。根據圖表的數字，這些音樂格式最多只能吸納30%的母帶音色。James直言自己不喜歡聽CD，特別是高音總是刺耳。對他來說，那是失真的聲音 。「你去羅浮宮看蒙娜麗莎也想看真迹吧，怎會想看一個Photoshop版本？聽歌也一樣，我不是要聽音質有多清，我想聽歌手與製作人最原始的製成品，但既然母帶不發售，為何不找個最貼近的版本？」
終於聽見 五十而知廣東絕妙好詞
還記得兩次到訪唱片博物館，由走出升降機的那刻起，已聽到唱片博物館傳出Beyond的《光輝歲月》。James表示這盒卡式帶從台灣得來的，有種在band房內聽他們錄音的感覺。記者笑着問他：「你不是只喜歡歐美的歌嗎？」他笑言，這兩年他終於做回一名香港人。「三十年前，我也有賣廣東歌，但我根本不會聽。現在要做紀錄，認真地逐首聽才發現廣東詞原來這麼美。」James特別喜歡鄭國江老師的歌詞。今年初，香港電台借了場地跟鄭國江做訪問，他也忍不住要跟老師分享唱片博物館這個「小小的宇宙」。
「到了這個年紀才聽廣東歌，當然很感觸，但我覺得也是正確的時候吧。三十年前，聽那些爛鬼CD與黑膠，我也只會當它是一首普通的歌。現在，聽到有質量的卡式帶製作，反映了監製及藝人想表達的音樂感，才特別感動。」
尋找原音的工作，看來沒有完結的一天。在卡式帶都被掉到堆填區之前，James還在努力搜集廣東樂壇的卡式帶。「這是人類的檔案，我們要傳承最純正的音樂。」
唱片博物館（須預約）
地址：銅鑼灣耀華街南慶坊12樓全層
費用：港幣$100（將全數捐至聯合國難民署）
查詢：2892 168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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